天气还是有点冷,寒风瑟瑟,窗格上有树枝的影子不停晃动。陈夫人喝完药,精神也好了些,和如婳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。打量二女儿,她的身形比刚刚回宫的时候高了一些,气色也好了很多。
虽然二女儿不太会照顾人,但是只要她能好好陪在身边,陈夫人就心满意足了。
如婳站在窗前,手绞着窗纱,几次欲言又止,她很想和母后聊聊玉夫人,甚至她想从母后那打探下是否知道玉夫人偷情的事情,当然,她觉得现在不是时候,不会直接说出来,只是想探探母后的话。
正在犹豫着,陈侯带着茹夫人走了进来。如婳第一次见茹夫人,她约莫二十五、六岁的样子,窄额头,柳眉杏眼,细尖的下巴,满脸的精明狐媚样子。如婳暗想:父王就这品位,后宫可都是什么人哪,一个比一个妖冶。不知道这个茹夫人有没有其它男人,要是她也有,可就真有好戏看了。
茹夫人穿了件百花曳地裙,外披妆缎狐肷褶子大氅,脱掉大氅,如婳一下就看到她花团锦簇的衣裳,心想这衣服穿的真够俗气,完全没有母后的端方气质。
茹夫人往母后床头亭亭一立,满身的珠光宝气,立刻衬得陈夫人形容消瘦,面色无光。如婳心头一缩,心疼起母后来。往床头走了几步,看到陈侯尖利的目光,心里一颤,马上低了头,放慢脚步。
陈夫人握住茹夫人的手,得体的一笑:“妹妹近日料理后宫,可是辛苦了”。如婳仔细观察母亲,见她笑容非常诚恳。
茹夫人巧笑嫣然:“姐姐客气,姐姐安心养病吧,妹妹一定会克尽己责,让后宫安稳,不生波澜”。
陈侯也少有的笑了笑:“是的,这些日子,后宫井井有条,全靠茹爱妃”。
听了这话,如婳心中轻蔑一笑,井井有条?有人偷情都不知道,还说井井有条?笑话。真想大声将玉夫人和厚牧将军偷情的事情说出来,权衡了很久,终于没有说。
茹夫人听了陈侯的称赞,更加笑得花枝乱颤。看了她笑容满面的样子,如婳浑身不舒服,母后卧病在床,她来探病,居然能笑出来,而母后,居然没有半分不悦之色。
死死盯住茹夫人,狠狠瞪了一眼。茹夫人似乎感受到了,抬头向如婳看过来,见如婳神色如常,遂淡薄的一笑,旋即转过头去,与陈夫人交谈。
陈侯满面含笑:“茹爱妃有个妹妹是蔡侯的侧妃,称作夢夫人,茹爱妃已经夢夫人休书一封,恳请夢夫人给如婳和蔡侯说和说和”,说着,转向茹夫人,眉眼带笑道:“若姮的事情,就拜托你了”。
茹夫人听了这话,笑得更加灿烂,曼声笑道:“君侯客气了”。
如婳想,原来是父王有求于茹夫人,怪不得她这样有恃无恐,都不把母后放在眼里。万一她妹妹夢夫人把若姮和蔡侯劝和好了,那茹夫人还不得凌驾于母亲之上,这样想着,担心母后地位不稳,但又非常希望若姮夫妻和睦,一时纠结起来。
事情并不像陈侯和茹夫人预想的那样,夢夫人接到茹夫人的书信,只是不屑一笑,对身边侍女道:“我姐姐如意算盘打得好哇,她这是想在陈侯面前表现立功,完全不为我考虑,我说和了若姮和君侯,不就又多了一个人在这宫里分宠,我何必去做呢”。
侍女马上附和,语气急促道:“就是呢,夫人的姐姐以前还在闺中就仗着自己是嫡女,夫人是庶女,处处压制姐姐,可没少给夫人气受。夫人的姐姐嫁了陈侯,夫人嫁了蔡侯,可算是平起平坐了,她想邀功得宠,夫人为何要帮她”!
夢夫人啐道:“看你说的,什么嫡女庶女,这话也是该你说的么”!
侍女忙跪在地上求饶,嘴上却未停下:“夫人的姐姐需要去邀宠,这可比不了夫人,夫人是这蔡国后宫最受宠的夫人呢。再过十日就是夫人生辰,这宫里已经在准备生日宴了。绣房的工匠们在准备一件百鸟羽毛裙,要作为夫人的寿礼。那日我见了百鸟羽毛裙,采集了百鸟羽毛,用金丝银线连缀而成,可漂亮了。要是夫人穿上,可把这宫中诸人都比了下去”。
夢夫人长长的指甲扣着桌面:“怎么,不穿那件百鸟羽毛裙,难道我就被别人比了下去”!
侍女赶忙在脸上轻拍一下:“不是,看奴婢这嘴,不管穿不穿那件百鸟羽毛裙,夫人的美貌自然是无人能比的。”
夢夫人本以为那件百鸟羽毛裙是自己的寿礼,满心期待和欢喜,以宫中最受宠的妃子自居。哪知,生辰当日,已经制作完毕的百鸟羽毛裙没有给她送过去,却送到了若姮的扶桑宫。
原来蔡侯是为了讨好正夫人若姮准备的这件衣服。为了制作百鸟羽毛裙,蔡侯命人在全国采集百鸟羽毛,光是羽毛就收集了几个月,都是非常珍贵稀有的鸟儿羽毛。不仅材料珍贵,而且设计和制作用了几个月的时间,蔡国顶级的能工巧匠连夜赶制,轻薄的羽毛巧妙地连缀在一起,有花朵、草木、动物图案,要仔细去看才能分辩的出来。远远看去,只觉得非常精美,五彩斑斓,上面有光影流动,缤纷耀眼。从不同角度看过去,看到的颜色和光泽不同,美不胜收。
蕙风等人一边看,一边啧啧有声地赞美:“这衣服真美,也只有我家夫人的容姿能配得上这件衣服了,夫人可要试试”?
若姮眸光轻轻在百鸟羽毛裙上扫过,只淡淡道,就那样放着吧。
蕙风有心为蔡侯说几句好话,嘟着嘴道:“这件百鸟羽毛裙可是花了君侯好多心思,夫人不穿的话可不就辜负了”。
若姮只是沉静不语。
夢夫人听说百鸟羽毛裙原来是它人之物,怒火中烧,什么都顾不上了,带着一群侍女就冲到了若姮的扶桑宫。
若姮今天穿了藕荷色的上裳下裙,不是平时精致繁复的样式,只在领口和袖口上绣着白色的云纹,整洁雅致。头上没有贵重的首饰,只用银簪挽住长发,显得干净利落。虽然仍然有掩饰不知的高贵之气,但是她整体看上去就像个普通人家的小姐,比平时容易接近的多。
那件百鸟羽毛裙就静静躺在几案上,映的满室生辉。
夢夫人看到那件百鸟羽毛裙果真在若姮的宫里,异常愤怒,挑衅道:“都说若姮美貌倾天下,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,怕是那些人都没见过夫人今天的样子罢”!
若姮只是淡淡的,不答话。
见若姮不答话,夢夫人还以为若姮被自己的气势吓到了,更加猖獗:“这件衣服本来是君侯为我准备的寿礼,怎么在你这里”?
若姮目光泠然,依然保持涵养,不动声色道:“夢夫人既然以为这件衣服是君侯给你做的,拿走便是。若姮是公主出身,好东西见得多了,不在乎这一件衣服”。话音平静,但是话中锋芒,让人更不自在。
夢夫人登时面子挂不住,这不是说她出身不如若姮吗,还居然嘲讽她没见过世面,她的脸上一阵白,一阵红,面色局促难看。
一时气噎喉咙,说不出话来。她的双手哆嗦着,一下子冲到那件百鸟羽毛裙前面,抓在手里,使劲撕扯。
所有人都惊呆了,如此贵重的宝物,她居然敢这样毁了它。很快,夢夫人招呼她的侍女们加入,五、六个人像是疯子一样,将那件百鸟羽毛裙团团围住,红着眼,一起拼命撕扯着百鸟羽毛裙。
“你们干什么,疯了么,这可是贵重的宝物”,春芜刚想劝停这群人,看到若姮制止的手势,遂静了下来,再不做声。
百鸟羽毛裙做工非常精细,就穿着来说羽毛肯定不会掉下来,但是完全经不住几个女人一起蹂躏,那些羽毛一片片被撕扯下来,飘的到处都是。
听说扶桑宫发生了争吵,后宫诸人都来观看了,争先恐后,生怕错过了好戏。没有人制止夢夫人,都是冷眼旁观。这些人各怀了心思,但大多数都是来笑话的。在蔡国后宫,一般都是暗斗,像这样的明争,是极少的。
看着羽毛四散飘落,围观的人看的非常痛快,也有人跃跃欲试,想冲上去撕扯上几下,但都极力按捺着。
漫天满地的羽毛纷纷扬扬,像是五彩斑斓的雪花,轻盈的,优美的,一片片以袅娜的姿态,在空中飞舞很久,忽忽悠悠落到地上。一件稀世珍宝制作费了不知多少心思,毁灭起来却非常容易,转眼间就变成了零落的羽毛和干巴巴的丝线。
若姮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,仿佛置身事外一样,高贵雍容的气度从未减少半分。
来看热闹的妃子们暗想,都说若姮美艳,今日来看,也一般嘛!而且说是此人聪慧又不好惹,但是面对夢夫人撒泼,一声未吭,看来也是可欺之人。
本以为不予计较能换来安宁,本以为良好涵养能让宫中人折服,可是若姮想错了,后宫的嫔妃完全是软的欺,硬的怕。这件事过后,若姮在蔡侯后宫的处境更加难堪,日子更加难过。